藏轩小記

“万里归来颜愈少。”

【执离】红豆

→按照时间线应该在《》之后,可配合食用

钧天两病号的自愈日常

→也可以看作一个不知所云的七夕无脑小甜饼


坚信阿离在某些事上会蜜汁单纯直白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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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尽知,昱照山后的天权王吃喝玩乐,风花雪月。

 

吃喝嗜甜,玩嗜斗羊上天,乐嗜美人膝。

 

天下亦知,那位美人喜着红衣,冰冷清贵,是为天权兰台令。

 

只是这世上,多的是天下不知晓的事。

 

 

诸如天下不知,天权王有拖延症。

 

诸如天下不知,兰台令有恐高症。

 


【菩提】

 

天权王喜食红豆。


兰台令也喜食红豆。


因此兰台令还在天权时,曾差人从民间寻来如何栽培驱虫的书,特地挑了块向煦台的软土种下了些。

 

它们不负所望长得乖觉,追着羽琼后花期,衬上那些团簇的粉白,结出鹅黄的骨朵。每年成果不多,躺在兰台令指缝间沉甸甸一把,多也只够熬两份羹粥。

 

八九月里同坐亭中,一人一碗,拌着秋高气爽,权当午后茶点。

 

一年一度。

 

 

 

向煦台由秋至夏,又由夏返春。亭台外四时之景不同,却是同样的醉人,天权王脑子里除却风花便是雪月,若让他解解这风花雪月中的真意,大抵万千美景都独独皆是眼前人。

 

“本王听说民间有句俗语,叫‘王八绿豆看对眼儿了’……”

 

他假作一副信口开河的模样,右手却不自在地在额前那缕紫色碎发上打着旋儿,生怕惹人不痛快,撇过头偷偷去瞄。

 

兰台令眉间的三寸雪凝了凝,默然。

 

天权王又说,“可阿离才不是绿豆,阿离是本王的红豆。”

 

兰台令愣愣,“红豆?”

 

“本王翻诗词,那上面说红豆最是相思,本王对阿离,士别三日、如三秋兮,所以……所以……”

 

所以风花雪月独醉,春秋大梦难醒。

 

所以有拖延症的天权王分明什么道理都懂,却偏要在群雄四起的关头闲在昱照关后,让鞠躬尽瘁的太傅气昏了头。

 

兰台令神色少见地有了一丝波动:“王上把俗谚用串了。”

 

他总一副表情,若高兴了,眉弓舒缓如远山苍翠,双眸是藏在山峦后的日月。若是怒极,薄唇就微微抿着,黛色的山脉下起雪,眉眼也成了冷月寒峰。

 

天权王花了很久,才体察到其中微妙的区别。是仗着熟稔后若有似无的亲昵,也仗着这红雪般的人在天权待的够长,到底存了绻懈的依恋,不知不觉间将养出的那点脾性。

 

眼下兰台令啪嗒一声搁下粥碗,噼啪一声展开一份简册,看上去就像置了气,却从两片竹节的缝隙里窥见对面天权王的脸,倒熟得豆瓤儿一般,一双眼睛不大,却亮如星辰。

 

让他想起那些逃亡途中曾经露宿荒郊,以天为盖的夜里,伴他入眠的穹隆。

 

陌生又熟悉,辽远又令人心安。

 

这样想倒也平心静气了,于是放下书,一板一眼同他谈国是。

 

兰台令说的,天权王自然全力听,可惜没长性,听着听着便转而想,阿离性子还是太沉郁了些。

 

当巧赶上春日。上行下效,天权人民也随了他们王上的喜好,纷纷扎起那上天的纸鸢,多风的节气里在王城上空漫天飞斓。

 

除却寝宫向煦台最高。起初,兰台令人在危台上向下望时,唯见夕阳将琉璃瓦染成殷红,咽喉被扼住般泛起腥甜,眼底幻化出瑶光的屠戮与血色,仿佛仍置身于旧日阿鼻。

 

他慌忙后退,一脚踩上天权王缀金的鞋。

 

天权王疼得跳脚却也没气,龇牙咧嘴一会儿,反问他怎么样了。

 

兰台令收拾容色,面对眼前数不尽的琼楼玉宇,只叹:“天权的日光太过耀眼,一时不适。”

 

他不敢往下看,便只肯向远眺。纸鸢便在与楼阁平起的遥遥天际,纷纷扰扰惹乱那沉寂的目光。

 

天权王不解其中关窍,却自此学起了捏纸鸢。

 

纸鸢是照着向煦台那些飞来飞往的白鸽扎的。鸽子们玲珑洁白,也不怕人,圆溜溜的眼睛宛如黑曜石,唯有一只白兔般生了红眼。

 

天权王就坐在青石阶上,怀里揣了把糠谷。兰台令替他喂鱼儿,他便替兰台令喂鸽子。

 

向煦台的锦鲤肥,游不快,鸽子瘦,飞得远。可自打天权王每天变着法子给那群白鸽换吃食,日积月累,鸽子竟渐渐长得比锦鲤还要肥了。

 

一代君王拿腔捏调地“咕咕”几声将那只红眼鸽诱到近旁,描着它的样子,给纸鸢填上嘴巴和眼睛。

 

如此费神费力,却依然是新手不得其法,捏出的纸鸢模子形态笨拙,画的眼神也呆滞,活脱脱的死物了无生气。

 

天权王属实没什么丹青的笔法天赋,却亲手将一只纸鸢从秋天捏到来年秋天,浑不在意。

 

他将纸鸢挂在向煦台的亭檐上,每次来就多画几笔。

 

“等下一个春天,要和阿离一起放风筝。”

 

 

兰台令着了胭脂石染就的衣,用了胭脂石打的墨,端端正正坐在亭台中,血色的朱笔划过山外的兵戈涂炭,划过山内的国泰民安,然后,一锭金印落下,全数付诸既定的万筹兜鍪。

 

布局者亦当入局。

 

是年冬,兰台令出了趟远门,归来时带回了浮玉山的一纸檄文。

 

四国联合,抗遖宿。

 

当然只是表面话。

 

天璇将才稀缺,天玑文武相离,天枢自顾不暇。

 

天权自当作壁上观。

 

谪仙出了天权名唤修罗,从地狱爬回来,以血为裳,十步杀一人。

 

刚回到天权王城,才发现城里闹腾得很。百姓们在街上顶着盛器来来往往,抟聚纷攘,容光焕发。

 

人潮熙熙,不管不顾向前聚。

 

庚寅庚辰尽心尽力帮他截身前的人,却因为一身武艺,断不敢真的发五成以上的力气挡,反倒被推推搡搡顺着人潮向前,还不慎蹭上了些汤羹。

 

始作俑者们回过头,不好意思地哈了一腰,便寸步不停地呼朋引伴向前去了。

 

天权人爽直到近乎天真,似乎从来不曾知不曾想,这个世道,道歉的往往会反被欺软怕硬者揪住不放。

 

一问才想起,今日竟是腊八节了。

 

这一天,天权王廷会大开宫门施粥给百姓,与普通的腊八粥不同,多添了一味腊肉沫儿,寓意与民同乐。因此一大清早,宫门口就会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
 

天权民风开放,百姓们带了锅碗瓢盆,更有甚者还提着木桶,可怕不把天家吃穷。众人互相笑话谁比谁更贪心,你推我搡,又在力士们将一口口盛满热粥的锅鼎推出时,欢呼雀跃。

 

三人好不容易挤到宫门口,还刚好和端着热气腾腾的陶碗向回走的姑娘撞了满怀。

 

唇红齿白的姑娘险些将手里粥羹撒了影卫一身,刚施过礼,抬起头对上庚辰棱角分明的脸登时一愣,脸庞突地烧起半边,将碗往他怀里一塞,也不管烫不烫人,就这么飞也似的逃入人海。

 

庚寅嗤一声笑开。

 

兰台令不动声色,却按住庚辰的步子摇头。

 

“不必还了。”

 

收拾停当本要回奏,天权王却不在。

 

老内侍在兰台令身边待久了,早有了经验,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尖,悄没声道,“王上是一大早偷跑出去的。”

 

多日不见,莫郡侯急吼吼赶来看他,实则是攒了月余的苦水,逢人就要抱怨,“王上年年这个时候乱跑,反将我留在宫里挡人。”

 

兰台令似听见笑话,偏了偏头:“挡得住?”

 

莫郡侯晃晃脑袋,“挡不住啊!咱们王上自小如此,最后还不都是太傅大人着人去寻。”

 

莫郡侯好诗画,自然也擅四平八稳说几句雅言,叙起事来话本子般有模有样。他道王上每逢腊八节总会一反常态地早起,趁着伺候他的内侍都还未醒,穿过置办祭祖事宜而忙碌的宫人,穿过长长的宫墙夹道,穿过宫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,一头扎进市井的汪洋中。

 

先在集市的汤铺上买了红豆糕吃饱喝足,就去玩投壶。每每夺魁,手里就抱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民间物件,直到把摊主输得唉声叹气。

 

年轻了十几岁的太傅大人拎着鞭子,亲自逮他回去,怒气冲冲的样子宛若一朵压城的黑云。莫郡侯也只得发光发热,自觉绕到太傅看不见的地方,甩开腿丫子紧赶着通风报信。

 

王上得了消息便开怀大笑,将赢来的东西一样样扔还给摊主,浑不在意。

 

后来次数多了,全王城的摊主都通了这个理儿,他来时就叫他玩痛快,暗地里悄摸去王宫通禀,还能得一笔不错的赏银。因此王城百姓们每见到他,就知道自己的财运到了,一双双眼皆眯缝成了月牙弯儿。

 

“烈性的先王后揪着他的耳朵,直从王子寝宫拖到祠堂,还把我这个伴读撵回家待,不准我给他拿好吃的。太傅大人为此也向先王告了不少状。先王反倒半点不管的,竟还偷偷给他开小灶!”

 

兰台令沉吟道:“大凡世人,皆道王室尔虞倾轧,殊不知身居高位代代相承的默契。想来王上的言行心思,先王大概心知肚明。”

 

莫郡侯见他说罢便缄了口,也未深究,随手拨了拨挂在亭檐上的纸鸢。

 

天可怜见,兰台令走了好些日子,那纸鸢上却了无纤尘。

 

 

 

回忆若能跨越山海到达另一端,大概也能追溯到故事从前的瑶光。

 

金碧辉煌,欢歌笑语,一如海上的夜明珠。

 

彼时瑶光民间盛产糖葫芦,可因为吃相易显丑态,一向难登大雅之堂。

 

宫里只有山楂糖雪球。当作王族们的点心,饭后捏几个吃,解腻祛腥,也是王后怀胎时的最爱。众人皆道,酸男辣女,这定是位健康茁壮的小王子。

 

小王子嘴馋,果然偏爱山楂糖雪球,自然也盼着能尝一串糖葫芦。后来更是为此钻了宫墙暗道,蹭得灰头土脸不提,又在出口刮住了外套。

 

他那时年纪小,没什么力气,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,扑腾了好一会儿把长长的辫发也给缠了进去。

 

幸亏他从不怕黑。

 

倒也不顾拖住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,干脆脱了白衣,随身的燕支割了头发,便一头冲到暗道外,入眼是王城夜市的万家灯火。

 

夜市上熙熙攘攘,娱乐吃食应有尽有。熬糖浆的锅沸着,咕噜噜冒热气儿,老远都能闻到糊香的甜味,竹筐里满是山楂、山药、草莓、核桃,摊位上的少年人剔了核,山楂成串,在锅里“刷刷”蘸三蘸,“啪”地一声拍到案板上,“哗啦啦”撒上把白芝麻。

 

那少年人也注意到他,被那双好看的眼睛盯久了就有点蒙,说话都咬了舌头。

 

“喂,你!不买就别老盯着!”

 

人家手一抖,力气大了些,澄澄的黄糖甩出一滴,恰好落在小王子鼻尖。

 

小王子外衣扔了,鼻尖冻红了,也没觉得烫,他只觉得糖霜竟然可以这么粘,这么甜。

 

可他最终还是没吃到糖葫芦。丢掉的白衣在漆黑中也晃眼,很快就被内侍发现,出宫抓他回去。他平生唯一一次挨了板子,是父王亲自打的。他看见小王子发梢斩断了三寸,责骂他不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还罚他不许吃东西。

 

他那晚着了凉受了伤空着腹,就又是感冒又是发烧,在绒被里咳个不停,身边人影幢幢,脑袋里昏昏沉沉,尽装着花了这么大代价还没吃到的糖葫芦串,大概说了好些胡话。

 

阿煦来看他,装了山楂糖雪球的荷包掩在兵书下面,左看右看四下无人时,小心翼翼塞进他的被子。

 

“昨晚你半昏半醒,听你说胡话的时候一直嚷啊嚷的……我只能找来这个,你快点吃,别被王上和太傅看见了。”

 

父王来看他,穿了宽大的衣服,仪表威严。糖葫芦用羽琼花叶包着,就藏在袖子里。透着点清香,却串了味儿。

 

“你母后亲自下厨的。仅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他说。

 

母后出身瑶光名门。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,糖葫芦的形状奇奇怪怪,味道也很不对。小王子却头一次吃东西这么没形象,糖渣和酸糯的山楂瓤儿黏在牙花上,嚼得咯嘣咯嘣响,芝麻混着叶丝儿,唇齿留香。

 

可能是他吃得太香甜,父王看着他,眼神有些微妙。

 

“父王也吃!”

 

“不必了。”他的父王清清嗓,挺直了腰板,强自扭头不去看他的吃相。

 

那时逢年祭祖,全体王族都要预备些国泰民安的说辞,讲来让先人舒心,其中不乏夸大其词,陈言滥调。

 

小王子已能熟记民生纲要,若要说出些丁卯搪塞也不难。可他跪在牌位前,一本正经道,“百姓采得山珍并莓果,种得麦蔗够炒糖,不仅自给自足,还有闲余来卖,是为富足。”

 

父王似乎是笑了。

 

 

过往黄粱,那份安民之心也难再,却幸而仍存有那些苦学下的本事和敏觉傍身。

 

兰台令信手拿过一册载录王城商户的竹帖,满意地看到自己依旧过目不忘。十年前做投壶营生的商家曾因资金周转不灵,在王城里数一数二的穷。

 

想来顶着天权王子的名头玩乐,所到之处大抵总能兴旺上个把儿月的。

 

食一方水土,终究要守一方安乐。

 

天下人不知道天权王的拖延症,兰台令却清楚。有道是某人立志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君,却不肯为一个不食肉糜的王。

 

他忽而就笑了。

 

“他愿意拖着,那便拖着吧。”

 

声音很轻,像是自说自话,又像生怕搅碎一个美梦。

 

 

午后天权王才回来,将两块温热红豆糕捂进兰台令微凉的手心。看见庚辰拿回的粥碗又捶桌大笑,拉着兰台令的衣襟喋喋不休,说这陶样他可认得,如今还有哪宅哪户在用,如此找人家姑娘下帖子的时候,也还能省省功夫。

 

庚辰脸红,庚寅憋笑,兰台令只好让他们退下去,自己摊得倒霉,烹好了茶,取出一个小匣,挡了人的唠叨。

 

展开是四四方方一小粒,六面廿一点,禅香馥郁。

 

“我曾说过,若有好玩的东西便会给王上捎回来。回来路上,恰好见这菩提骰子做工精致,便自作主张替王上带了。菩提子避邪,王上先时说没戴过长命锁,大可穿绳……”

 

他第一次被天权王打断了。

 

“阿离你……你好不容易送、送本王个东西,送什么不好,偏送骰子,你还觉得本王混吃等死,才拿这个笑话我,是也不是?”

 

兰台令一句“先时”,牵起初次情事的旖思,这人见惯风浪,平日里清冷寡言,谁想提及此事竟避也懒得避讳。

 

可天权王却不成,脸上憋出的绯热堪将蔓延至脖颈,不等对方开口便面红耳赤抢白。

 

“不对,本王混吃等死,可本王从不玩骰子,也从不豪赌,阿离你误会我了!”

 

“也不对!阿离你……”

 

兰台令眉宇舒缓,抬眼淡淡看着自己,似有促狭意。

 

那是他心情大好时的模样。

 

天权王再也“你”不出来了。

 

嘭地站起身,赶紧捧起茶盏宝贝般地咕咚咚饮个透,一把扯过纸鸢,逃也似的低头继续描样子。

 

纸鸢没什么变化,只是那双呆板的眼睛不知何时被人用胭脂墨撞了瞳,转瞬间就显出一飞冲天的灵气来。

 

天权王手上一顿,俊挺的眉眼弯了弯,终于乐呵呵笑出声,仿佛刚喝下的是升斗糖蜜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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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有后续应该会走剧情……叭


祝大家节日快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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