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轩小記

“万里归来颜愈少。”

【钤堃钤】单车·番外

→一篇沙雕暴力文风飘忽ooc逻辑死的校园AU·番外

→本节番外共2篇,分为与正文同时间线的公孙钤视角番外一+番外二的1.5辆互攻车。

番外二真的是互攻主堃钤的ju所以介意的小伙伴注意避雷。


前文()()()()()()()()()(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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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一:My Love


1

 

虽然在福利院成长了五年,公孙钤仍然自认为是幸运的。

 

当初把他抱回来的老护工说,他是福利院里最阳光的一个孩子,这是上苍赠与他的财富与福祉。

 

“老天爷可偏心着阿钤呢。”她如是说。

 

其他的小家伙们,或多或少地,总会有那么点敏感、阴沉、以及创伤后应激性障碍,简称PTSD。他也曾见过有的孩子,比他还小点,粉雕般的面孔,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空洞。

 

他和他们似乎不属于一个世界。

 

虽然有时候,他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。

 

在少不经事的他心里,梦是五彩斑斓的,里面有很多颜色,梦的内容却光怪陆离得教他糊涂。

 

一缕紫烟袅袅腾着,那抖抖索索的样子好像在哭,一抹红纱飘过来,折了身子把里面的水挤在他面前,一道白练去也匆匆,从他的梦境中疾驰而过。

 

还有一只小小的,黄色的萤火虫,总喜欢围着他欢快地转圈。

 

后来他入住公孙家,这种情况依然没什么变化,唯一不同的,是那个黄色的、光点般的小虫似乎跟着他渐渐长大了,变成一根明晃晃的光柱,又变成了一个能蹦能跳,一口一个“公孙兄”的男孩。

 

可公孙钤仍然记不住他的长相。

 

七岁那年,梦里那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,穿着一件黄色的新衣来给他看,眉眼间全是张扬的炫耀之意。衣服确实很漂亮,明媚的颜色好像他在书本里看到的油菜花。

 

后来他就真的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油菜花田。

 

公孙夫妇对他视如己出,他们还想为他的恩人,也就是那位老护工,送上些报酬,却被老人婉拒了。

 

公孙钤时常会想,自己欠他们的情恐怕几辈子都还不完。

 

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,公孙先生便带他去看望他的爷爷。

 

他站在医院的病床前,老人带着呼吸机。他看看公孙先生,公孙先生摸摸他的头,微微颔首,他便冲着老人甜甜的叫了一声:“爷爷。”

 

老人吃力地睁着眼睛看他,老泪纵横,颤巍巍抬起手指指床头的礼盒,那是送给他的见面礼,也是最后的礼物。

 

那是一个很棒的防震耳麦,在年轻的富家孩子们当中十分流行。

 

再后来,公孙钤和公孙家的大人们一起站在墓前,由他为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爷爷送上一束鲜花。

 

公孙夫人也曾带他去看他的那位哥哥。

 

公孙杭躺在和他的爷爷相似的病床上,高鼻梁上带着相似的呼吸机,身形消瘦,可公孙钤还是能想象出他醒着的时候,是多么的英气逼人。

 

公孙夫人总会拉着公孙杭的手,说上很多很多话,说他小时候的事,说现在的事,说他的弟弟很出众,叫他不要担心自己和公孙先生。

 

公孙夫人不常会哭,但说这些的时候,看上去和平常任何时候都不相同。

 

公孙钤坐在公孙夫人旁边,看着她看着公孙杭,有那么一刻,会有那么一点点希望,她也会带着这样的神情面对自己。

 

但这种想法总会在公孙夫人看着自己慈爱地微笑时,烟消云散。

 

公孙先生有自己的产业,同时也是国内知名的历史研究专家,为人刚正,还会拉小提琴。

 

公孙夫人也不仅仅是音乐家和上流社会的名媛,她还会画漫画、跳踢踏舞。

 

他们夫妻恩爱,琴瑟和鸣。

 

唯一的争执是公孙钤九岁那年,在一次晚餐餐桌上,公孙先生突然和公孙夫人商量,想要放弃对公孙杭的治疗。

 

向来温婉可人,喜欢莫扎特和品酒的公孙夫人,第一次展现了一个母亲的愤怒与恐怖。

 

她几乎可以说是端庄地坐在座位上。

 

“你既然这样说了,就不会有机会,因为这件事在我这里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。”

 

“六年了,我们的儿子躺了六年……你还记得他最喜欢橄榄球吗?你还记得他曾经一刻也停不下来,一放假就和朋友们忙着旅游,越野,还背着我们去玩蹦极……他自己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。”

 

公孙夫人从座位上“腾”地站起:“那么从现在起,我会无时无刻照看他。我是他的母亲,我就是不会放过一丝希望……你如果胆敢这样做,你将失去的,就不只是你的儿子。”

 

她确实在威胁,而公孙钤完全不怀疑她能做到这一点。

 

那场晚餐不欢而散。

 

公孙钤对公孙杭并不熟悉,他不知道公孙杭喜欢什么,究竟好不好动,但他很怕看到公孙夫人落泪。

 

所以那天晚上,他敲开了公孙先生书房的门。

 

“这件事你不要管。”公孙先生的声音并不凶狠,反而带着疲惫与安抚,他把公孙钤揽在怀里,“别担心,不论这件事结果如何,我们都不会伤害到你的。”

 

公孙钤从那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中抬起头看着公孙先生,其实他也没想好该如何劝他。

 

“爸爸,”他笑了一下,“我很喜欢妈妈看哥哥时的那种表情。”

 

“如果听取了您的建议,我以后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妈妈那样的表情了。”

 

公孙先生后来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情。

 

夫妇二人也在一次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中和好如初。

 

公孙钤很开心,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自私的事情。

 

他考虑了公孙夫人,考虑了公孙先生,考虑了他们的夫妻感情和自己的愿景,却唯独没有考虑公孙杭。

 

为了让自己安心,他有时候会在哥哥床头读他以前书架上的旧书。公孙杭涉猎广泛,从世界人文地理杂志到学术期刊,公孙钤也不是都能看得懂,但他似乎因此也越来越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。

 

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,他和往常一样,坐在病床旁边轻声读一本《周易》。

 

“见龙在田,德施普也……‘用九’,天德不可为首也……”

 

身边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。

 

一旁的公孙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。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公孙杭微微抬起的手指,似乎做不出任何反应,还是公孙钤用力摇了摇她,才回过神来。

 

公孙夫人叫来了医生,公孙钤站在一旁,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,里里外外忙前忙后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公孙杭睁开眼睛,人群渐渐安静下来。

 

公孙夫人含泪向公孙钤招手:“快过来和哥哥打个招呼。”

 

公孙钤走过去,病房外的阳光和窗帘在身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。然后他很高兴地看到,公孙夫人脸上满溢出的幸福。

 

于是他也笑起来。

 

“哥哥好。”他乖巧地说。

 

2

 

公孙杭开始了身体康复训练。

 

与此同时,公孙钤开始学习厨艺和家政。

 

他给哥哥做的牛腩萝卜汤让公孙夫人赞不绝口,公孙杭一边喝,一边弯起眼角冲他笑。

 

“哇,我以后可有口福了!”

 

他的这位大哥似乎天生性格开朗,待人接物总有使不完的热情。他的老朋友们来看他,他大笑着表示欢迎,一边开玩笑叫他们帮自己捶捶腿部按摩萎缩的肌肉,一边扳着公孙钤的肩膀,把他介绍给他们。

 

“这是我弟,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,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,还没拿过奥数特等奖呢!”

 

其实他的那些朋友大多认识公孙钤,毕竟他曾定为公孙家这一脉的继承人,小小年纪就随公孙先生和夫人出席过不少盛大场合。

 

不过现在不需要了。

 

公孙杭在医院复健的那段日子里,也有不少其他公孙家族的亲戚来探望,或为血缘,或为裙带。为血缘而来的,总会有礼而温情地表达出他们的欣喜,对公孙钤的神情,虽然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同情,却始终和蔼;为裙带而来的,总会话一些家常,不过话着话着,总会谈及公孙杭和公孙钤二人的未来。

 

外家的一位伯母,半是惋惜半是庆幸地对公孙杭说:“你弟弟的事,不要怪你的父母,他们也是为了万全……不过现在好了,有你在,你家的未来还用担心什么呢?”

 

说着话,还朝公孙钤那边扫视一眼,那神情仿佛很早以前公孙先生带他去观摩的拍卖会上,高高在上的买主面对赝品时的样子。

 

公孙杭一笑,露出一口洁白的牙:“多谢伯母关心,父母和弟弟,我以后都会照顾好的。”

 

公孙钤有时觉得自己和哥哥很像,因为他们的身上都带有着一种,名为公孙家的自信。但不同的是,自己只有在家族以外,这种自信才得以彰显,而公孙杭的自信,似乎就从未离开过他。

 

公孙家教会了他面对外人和陌生的大千世界该如何高贵得体,却还没来得及教会他如何面对自己人。

 

初中以后,公孙钤因为自身的修养气质为很多师生所青睐,有些女生也常常会向他投去类似于倾慕的目光。这种时候,大多一个友善且略带迷惑的表情,便会解决很多问题。

 

他一直春风和煦地与所有人相处,并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感。

 

直到那一天。

 

此前他对仲堃仪的印象,一直停留在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,与周围的精英氛围格格不入却莫名有股冲劲儿的,普通意义上的同学。

 

正是那个雨天,他站在vivo手机店门口的屋檐下,套着蓝白相间的充气娃娃,手臂下面有些吃力地夹着一沓传单——气充得实在太足了。

 

一群半大的少年尖笑着把仲堃仪按在地上,强迫他喝地上水洼里的泥水,他的书包被抢走,他们把里面的书全部倒出来,落在雨水里。

 

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竭力反抗,一次次从地上挣起又被按回去,双眼始终闪着愤怒的光。

 

有那么一瞬间,公孙钤觉得这样的眼睛既熟悉又陌生。

 

在福利院的五年里,他看见过无数双稚嫩的眼睛,他们或胆怯、或叛逆、或心如死灰,却从没见过这样一双执拗的眼睛,可它又总有那么点似曾相识。

 

当他回过神,那些混混已经离开了。

 

公孙钤想,或许一开始只是因为习惯性的善意和骑士人格作祟,让自己跑去为仲堃仪撑了那把伞。

 

污水顺着仲堃仪的脸颊往下淌,让他始终逃避似的低着头,看不见那样漂亮的目光,又令公孙钤油生惋惜。

 

充气娃娃软软胖胖的白手拍不掉对方身上的泥水,公孙钤有点心烦,于是把仲堃仪拉到门店的屋檐下,说:“你先在这里等会儿,我给你拿件干衣服出来。”

 

可是仲堃仪并没有等他回来,甚至连公孙钤塞到他手中那把雨伞,都整整齐齐重新裹好,放在了橱窗边沿上。

 

那时公孙钤莫名就想到了一句古话,叫作“君子不食嗟来之食”。

 

后来在班上,他总忍不住多看仲堃仪几眼,看他狼狈迟到,看他嘴边的红肿,看他与苏严置气时嚣张的神情。

 

然后自然而然、水到渠成地,在他无处可去时,向他伸出了橄榄枝,并且早起给他叫了些甜点和热奶。

 

其实仲堃仪睡觉砸吧嘴的样子,还是挺可爱的。

 

那家伙不知梦到了什么,迷迷糊糊中念叨了声:“公孙兄。”

 

他心头一热。

 

仲堃仪口中的那辆“九十年代”,确实来自于九十年代,虽然陈旧,公孙钤也一直小心保养。把他抱回福利院的奶奶说,他那时就在襁褓里,不哭也不闹,安静睡在这辆车的后座上。

 

即便是公孙夫妇,也只把它视为一个重要的,物件。但公孙钤却觉得它更像是家人。他会偷偷骑着它,不以公孙家二少爷的身份,而是以家庭一份子的身份,去做一些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事,比如挑选温和无害的花园除虫剂,或是更新鲜的绿色果蔬。

 

第二次碰上仲堃仪实属偶然,请他一起坐着“九十年代”回家,也是自己主动提出的。毕竟那个时候仲堃仪鼻青脸肿走路都歪歪扭扭,黑灯瞎火让他摸回家,公孙钤实在于心不忍。

 

这方面他一直是个老好人,帮人帮到底,送佛送到西。

 

但仲堃仪不是尊能送走的佛,是个大大咧咧的屠龙勇士。

 

屠龙者被龙撩了,就一定会反撩,不抓紧这只找不准定位的小潜龙,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
 

于是小潜龙多了条甩不掉的尾巴,作为第一个一脚踏进自己的安全距离以内的外人,毫无自觉地横行霸道。

 

后来再提起,公孙钤依然坚持,是仲兄率先越过自己那道不成文的心防的。

 

因此他有时又好气又好笑,觉得自己真是活该找罪受,毕竟他向来不擅长处理安全线以内的人际关系。但无论是陪仲堃仪打群架,带他一起去看望奶奶,在属于自己的油菜花田里玩闹,还是看他举着蛋糕碟,宛如普罗米修斯举着弥足珍贵的火种捧给他,都会让自己觉得快乐,且暖意融融。

 

3

 

当仲堃仪面对着自家公寓楼的窗户,笑得比哭还难看时,他才知道对方的家庭也不是十全十美的。

 

那个窗户上沾着刚刚盘子撞击过的裂痕和菜肴的污渍。

 

公孙钤只能掏出手机,十分自然地告诉仲堃仪,家里人催自己回去了。

 

每个人都有想要维护的秘密,但秘密不会拉近二人的距离。

 

然而那次自己的生日,那个永远在状况外的男孩,却穿着被刮破的西装,站在紫藤架上,脖子下巴都邋邋遢遢埋在领口的褶皱里,特没形象地扯着嗓门儿大吼。

 

什么“君子远庖厨”,什么“君子以直报怨”,乱七八糟。

 

公孙钤在窗口偷看着他,他手里拿着仲堃仪刚刚塞过来的礼物——长形的盒子,里面是一只墨蓝色边框的眼镜。

 

公孙钤小心地戴上,与厨房镜子里的自己对视,忽然想起仲堃仪平时嫌弃他的“老花镜”时曾说过,他还是更适合深邃的墨蓝色镜框,这样更衬得他的眼睛,仿佛宇宙里的星星。

 

那简直是仲堃仪这辈子最矫情的发言。

 

于是他完全掩盖不住眼底的笑意,跑出厨房,一把拽下了身上的围裙。

 

那位伯母——也正是曾在医院若有若无戳痛他与哥哥关系的人,坐在餐桌前瞪他,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夹枪带棒的话,他却只能听得见鼓膜里热血涌动的声音。

 

“对不起,”他对她说,“我同学在等我。”

 

“午饭在厨房,伯母您如果没有别的事,用过就请回吧。”

 

这种感觉真令人心情舒畅。

 

古语有云:“质胜文则野,文胜质则史,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”。

 

他太野,他过史,不过合二为一,倒像是君子该有的样子。

 

那个圣诞节。

 

英语课代表是个歌喉如诗的女孩子,和他排练那首圣诞颂歌的时候总是红着脸偷瞄他,但他的思绪早已随着雪花翻飞到远处,他知道仲堃仪一定不会乖乖听他话提前回家。

 

因此直到排练结束,他才直视着女孩道了声辛苦。

 

课代表顶着一张红桃脸撇撇嘴,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,“平安夜啊,你要是想给他买个苹果,这会儿跑去校门口应该还来得及。”

 

他为他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,想到仲堃仪那执拗逞强的个性和家庭,便在绑在苹果上面的彩纸带上写下了那首歌的“Once lost will all be found”。

 

然后鬼使神差般地,躲在没人的地方,双唇轻轻抚过那只苹果。

 

他想自己的脸大概比英语课代表的还要红上几分吧。

 

这也是自己做过的最矫情的事了。

 

4

 

他本以为自己和仲兄的关系会被大哥发现。

 

但公孙杭驱车带他回家、洗澡,打电话找朋友定了新的汽车椅套,睡前还在跑步机上运动了四十分钟,仿佛无事发生。

 

公孙钤从不擅长和他的大哥交流。

 

自从公孙杭醒过来,他就一直在自己心里思索一个问题。

 

自己对于公孙家,究竟是自己人还是外人呢?

 

他无法判断,所以在自己生日的那天,选择将公孙夫妇推到了安全距离以外。

 

“阿钤,你也一起吧,我们参加过了你哥哥的开业庆典,一家人可以一起去吃点东西。”公孙夫人犹疑了片刻,还是说出了这句话。公孙先生搓着手笑笑,催他去换衣服。

 

但公孙钤摇了摇头,咧嘴笑道,自己已经和同学约好出去玩了。

 

虽然是胡扯,但那个时候,他脑子里浮现出的确实是仲堃仪的脸。

 

他只是没想到,仲兄他真的来了。

 

5

 

公孙钤是真的想去利阳上学,但公孙先生说希望自己可以出国进修时,他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。

 

“阿钤,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,你哥哥的公司很快就会向国外发展,将来那边的规划,就交给你怎么样?能行吗?”

 

“说什么呢,”公孙夫人嗔道,她柔和的目光笼罩着公孙钤,“我们阿钤肯定没有问题。”

 

公孙杭坐在一边的沙发上,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壶玩笑道:“啊,爸妈你们出手也太快了,伊顿的手续都要办好了,是不是就等着我给弟攒零花钱了。”

 

公孙钤知道这意味着公孙全家对他的重视和接纳,更重要的是,那是他们需要他做的事。

 

他们有恩于他,他也爱他们,他无法拒绝。

 

对仲堃仪,他有意识地隐瞒了这件事。

 

他知道这样既不妥当,更不君子,可他喜欢他的仲兄专注于某事之时,那双眼中的神采。

 

无论是抄家伙打架,还是咬着笔尖啃数理化习题。

 

就像他当初在福利院的时候,想尽一切办法去学钢琴和跳舞,不是因为这样就能引人注目,只是因为自己喜欢。

 

他是公孙家的孩子,人们总认为他擅长跆拳道或是奥数是理所应当的事。殊不知,他代表公孙家,更代表他自己。

 

可如果他没有被父母遗弃呢?如果他没有被公孙家领养呢?

 

仲堃仪是在另一种机缘巧合下,可能的另一个公孙钤。

 

他害怕那样美丽的光在对方眼中寂灭,他不忍心。

 

仲堃仪唯一嘲笑过自己的一点,大概就是因道德感和长幼恩情而自苦。然而他同样不忍心。

 

这头犟驴讽刺公孙钤的狂妄自大,说自己只想争口气。

 

然而两人都知道,这只是部分的事实。

 

那时公孙钤脑子里重点错地胡思乱想着,初一的时候王老师怎么就没有信守承诺呢?

 

仲兄他那时要是多点激励,这一年也用不着这么辛苦。

 

公孙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仲堃仪分开,从会场走出来,只记得走在路上,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蚕蛾,无比眷恋自己掌心的温度。

 

6

 

暑假里公孙钤去城郊看望老人,被一只大白鹅嘎嘎嘎撵得宛如秦王绕柱走。

 

鹅不认什么尊卑贵贱,呼扇着翅膀伸长脖子专啄人屁股,他的裤子也被咬坏了,着实狼狈得很。

 

“奶奶!”公孙钤扶了扶歪扭的眼镜,“这鹅怎么……到底是谁买的啊。”

 

老顽童老顽童,嘟着嘴小孩儿一般不知道在与谁置气:“大白只认识两个人,一个是我,另一个来不了啦。”

 

她说着,笤帚不停扫过公孙钤面前半片叶子也没有的地面,扬起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。

 

“大白多好啊,喜欢就是喜欢,不喜欢就赶走。”

 

“有的臭小子还不如呆鹅。”

 

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。

 

老槐树公孙钤就这样被赶回了家。

 

打开家门,熟悉的乐声涌入他的耳朵。

 

公孙夫妇正在合奏一曲《My Love》,钢琴和小提琴的的音符缠绵缱绻,生生将一首励志音乐奏出了百转柔情。

 

“我弟回来啦。”

 

公孙杭顶着牛仔帽,手持吉他,一边给父母和着音,一边凑到公孙钤身边。

 

“听听你哥改的曲子,是不是比原来的更好听了?”他一个流畅的和弦,“你不也特长钢琴,坐过去和妈妈一块儿弹嘛。”

 

音乐行进至某处,公孙钤记得这里原曲的歌词是“You are all my thinking of”。

 

他脑海中浮现出最初那个满身泥巴的仲堃仪,脏兮兮的水却滴落在自己心上。

 

“我不出国。”公孙钤突然说。

 

“你说什么?”公孙杭提高声音,“音乐声太大了,我听不清。”

 

他给仲兄上药,仲兄也给他上药,他还给仲兄和油菜花合拍了几张照片,仲兄一定是看见了,但偏偏却脸都不挡地装瞎。

 

“我不出国。”

 

“什么?你再大点声!”

 

仲兄的书桌深处贴了两张便签,一张是立血誓般地红字:“君子不成功便成仁”,力透纸背的连笔带着股气势汹汹的狠劲儿。另一张只写了三个字,却温顺小心,仿佛牵动了一个少年所有的情肠,正如那次自己尝试逃避,却终于宣告失败的初吻一样执拗而柔软。

 

“公孙钤”。

 

“我说!我不出国!”

 

公孙夫妇停止了演奏,怔愣地看着他。

 

公孙夫人试探地叫了他一声:“阿钤?”

 

公孙先生茫然地举着小提琴:“这是……怎么了?”

 

他这一刻鼻翼翕张,大口喘着气,却十分兴奋痛快。

 

“爸,妈,对不起,我……我和朋友约好了,一起去利阳。”

 

“不,不是朋友……是……喜欢的人。”

 

公孙夫妇惊讶地对视一眼。

 

“这……哪家的姑娘,我们家认识吗?”

 

“他不是姑娘,他……”

 

“他哥认识啊,”公孙杭忽然截下话头,一手揽过公孙钤,“爸,妈,我就说你们不要想当然嘛,手续办得这么快,我弟他可不一定想出国,我猜对了吧?”

 

“就你鬼大,”公孙夫人瞪他一眼,“阿钤啊,前几天你哥私下和我说你可能有喜欢的人了,我还将信将疑……”

 

“哥?”

 

“你哥和你是同辈人啊,”公孙杭扳着他的肩膀来回晃,“爸妈,我就说嘛,咱们这一家子一个两个跟闷葫芦似的,都太矜持啦!哦对,我弟先借我聊会儿天啊。”

 

说着,便推着公孙钤回房间里。

 

公孙钤的卧室,公孙杭此前从没进来过。

 

“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?”公孙杭道。

 

公孙钤摇摇头。

 

“哥……你都知道了吧。”

 

“哦,”公孙杭指指窗台上洒满阳光的一角,那里有一个相框,相片的背景是大片明黄色的油菜花田,一个文气的少年和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就躺在上面。

 

“不就是这小子吗?谁把我弟拐走的,我还能不认识了?”

 

公孙钤有点紧张:“仲兄他没有……”

 

公孙杭躺在他的床上哈哈大笑起来,好不容易笑完了,捂着肚子做起来摆摆手。

 

“行了行了,你真不愧是咱家的人,”他眨眨眼道,“你还不知道吧,爸跟妈年轻那会儿,也把合照放在窗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。不过背景是……”他比划一下,“玫瑰花园。”

 

“这个相框啊,一天里还得从左到右调几回呢,阳光会变换方向啊。”

 

“哎,你别那么震惊嘛,谁不喜欢让喜欢的人永远沐浴在阳光下呢?”

 

“哥,我——”

 

公孙杭的视线透过照片,似乎落在了遥远尘封记忆中的某处。

 

“以前我也把宁宁的照片放在这里的。”

 

公孙钤愣了愣,忽然想起自己曾偶然间听到大哥的朋友们聊天。公孙杭曾经是有女朋友的。

 

“车祸……男方垂危,女方当场死亡……”

 

“都怪爸妈,出院前偷偷给我拿走了,也不告诉我一声。”公孙杭笑了,“幸亏我聪明,藏起来了一张。”

 

他从左怀里托出一张照片。

 

“认识一下吧,这是你嫂子。”

 

年轻的姑娘靠在船舷上,胆子很大地张开双臂,迎风笑得开怀,每一寸肌肤和飞扬的发丝都是青春跳跃的,像只洁白的海鸥。

 

“我的宁宁,漂亮吧。”

 

公孙钤真诚地点点头。

 

“你的那位仲兄呢?”

 

“你一定也很喜欢他吧。”

 

公孙杭收回了照片。

 

“长兄如父这种话太旧社会了,我不擅长说,不过你哥好歹比你多活过几年,也算在生死线上来回过,虽然不会说什么大道理,但还是要劝一句。”

 

“咱们的爸妈啊都太儒雅,把你教成了好孩子,不过啊,太乖了。这个仲堃仪你哥了解了一下,小子有股劲头,挺好的。”

 

他拍拍公孙钤的肩膀:“有花堪折直须折。”

 

“爸妈那里不用太担心,你哥帮你。”

 

他说罢便起身,向门外走。

 

“哥。”公孙钤忽然叫住他,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

“嗯?”

 

“这是我自己的事,本该由我自己处理好的,我也不该让你为了劝我提……”

 

11岁时大家都在庆贺的失而复得,而那个去世了将近十年,为大多数人淡忘的姑娘,对醒来的某人而言,或许刚刚才离开而已。

 

但公孙钤说不出口。

 

“想什么呢,年纪不大心思挺多,”公孙杭揉揉他的头,“一家人说什么这个那个,你哥年轻时也是蹦过极的叛逆小子,哪有那么敏感。”

 

“再说我也早知道了,要不是当初你多说了一句,咱们爸可能就要把我给人道毁灭了。因果业报,这么看你也算是我的恩人。”

 

“所以啊,搞清楚自己的事,你哥我就省心了。”

 

公孙杭很体贴地为他带上了门。

 

公孙钤看着窗台上的照片,那里有一个普通好看,却又是自己心上最漂亮的少年。

 

那个少年经常会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。类似的眼神,他在公孙夫人对哥哥的目光中见到过,在公孙夫妇的二重奏中见到过,在哥哥注视着宁宁的照片时见到过。

 

还有现在自己眼前的这面镜子。

 

“公孙兄喜欢仲兄。”他听见自己轻轻说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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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二:(原来放了AO3链接但整篇文章就被老福特屏掉了,只好先不放啦)


---------这次真的End了----------


多说一句,AO3上竟然有刺列英文同人,我缓缓震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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